入了冬山路就不那么好走了，寒鸦伫立在枝头，歪着漆黑的脑袋突出一连串诡异的音节，寒风时不时吹得树枝碰撞缠绕，发出难听的声音。
可是离寒山寺近了就少见那样的枯枝，这里种满了松柏，在寒冷的冬季依旧挺拔着。
这个时候很少有客人来，庙里的小喇嘛迎上来双手合十作了个揖，“施主请。”
洛云兮回过礼，跟着小喇嘛进主殿拜过那尊金佛，又让珍珸给了香油钱，走至宝殿后面的院子才轻声道：“小师父，庙中有一位带发修行的洛姓女子，不知现在在何处？”
“施主是要找隐心居士吗，”小喇嘛微微偏了偏手指明方向：“居士现在应该在后面的佛堂里诵经。”
“那就不叨扰小师父了。”洛云兮头一次听到隐心居士这个号称，心中不由细细想了想这二字。
洛玉涵一身粗布衣裳，三千墨发通通藏进了僧帽中，跪在佛前，手里一下一下敲着木鱼。
她走到一旁先跪下拜过佛祖，然后直起身来却不说话。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木鱼声停了，洛玉涵睁开眼眸看向她，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这间屋子朴素得就跟寻常小喇嘛没有半点分别，甚至更显空荡，只有一方不大的木桌上摆了几本经书。
“你这屋子连烛台也不设吗？”
洛云兮初一进去觉着有些暗，可巡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烛台。
“我用不到那个，天黑便歇息了。”洛玉涵笑道。
烛台......她心中一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快到年节了，恫儿和琉儿已经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我想请你回去。”洛云兮道。
“这山上清净，我已经习惯了。”洛玉涵摇了摇头：“多谢你想着我还跑了这一趟。”随即，便转了话题：“你此番来寒山寺是不是还没见过德仁喇嘛，我知道他这几日讲经，你要去见见吗。”
一提起德仁，洛云兮就猛的想到兰泽，谁能知道德高望重的德仁喇嘛其实有个私生子，还是有半个蛮人血统的间谍。
“不了，你若是执意不去，那我还是趁着时辰还早先下山。”
“也好。”洛玉涵颔首。
洛云兮来寒山寺除了要见洛玉涵，也是想把戚月的牌位移到这里来，总好过在洛府受尘土。跟掌事的大喇嘛一说，他立刻表示可以专门修整一间佛堂供奉。
她向来不缺银子，甚至可以说是富得流油，当即让珍珸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并且嘱咐佛堂选个安静点的地方。
出庙门的时候，一颗石子砸在眼前，洛云兮一惊，退后一步向上看去。
兰泽坐在树枝上，依旧戴着那副冷冰冰的面具，只是身上的衣裳换了件素色的。这会纵身跃下，稳稳落在她眼前：“你好，又见面了。”
她颔首致意。
“你这次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这？”
“这里是你家，你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她道。
“你跟我来一个地方。”兰泽拉过洛云兮就走，吓坏了珍珸和青黛，他回过头来冲她们比了个放松的手势：“放心，我带她去的不是狼窝虎穴。”
见小姐点了头，两个丫鬟才松手，忐忑不安地在原地等待。
“去哪？”
“去你被沈易卿救过的地方。”
兰泽极其熟练地带着她用轻功在树上快速行进，不消片刻就到了竹居。面对疑惑的目光，他把手指竖起搁在唇上，示意她噤声，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不远处，透过半开的窗子正好能看见里面的景象。
洛云兮霎时瞪大了眸子，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兰泽压低了声音：“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去那边。”
皇帝来这里是为了祭奠德贵妃，也就是沈易卿的生母，他极其快速简单地把当年的事情讲过一遍，就道：“如果不是当初皇后凭借家室入宫，只怕现在的沈易卿才是太子。”
洛云兮蹙眉：“那你带我来看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多年来，皇帝一直在寻找能够让德贵妃复活的方法。”
“什么！”
“你也觉得挺荒唐的是不是，但是人一旦进入走火入魔的境界就不管什么荒唐不荒唐了，那你还记不记得女娲石的传说。”
能使死者复生。
洛云兮觉得自己除了一身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中原皇帝也在寻找女娲石，我们以前之所以是一个阵营的是因为他也不清楚所谓的女娲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如今有消息说他知道了，我惜命，不想为这么可笑一个理由去死。”兰泽道：“所以现在我需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我也说不清我要去哪。我眼下没办法入宫，你帮我把我要离开的消息告诉沈易卿，但是别说原因。”
“我知道了。”洛云兮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可你为什么觉得我能信任。”
“我没有其他办法，你是唯一能和沈易卿说上话的了，而且即使你背叛我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我想藏是不会有人找得到我的。”兰泽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会说出去。”她叹了口气：“那你现在能把我送回去吗。”
珍珸和青黛等了许久也没见两人回来，一时间心急如焚，尤其是青黛想起上回的事更是不寒而栗。
就在她几乎是想亲自去找人的时候，兰泽终于带着洛云兮从林子里走出来，青黛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然后用混杂着愤恨与埋怨的眼神瞪了兰泽一眼。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小哭包，我走了。”他冲她摆了摆手，然后消失在视线内。
“回去吧。”洛云兮叹了口气。
七日后，恭亲王府。
戚娴已经养的好了许多，即使面色还是苍白不堪，眼神却褪去了那层晦暗。可有心的丫鬟婆子都能看出来王爷与王妃之间气氛怪怪的。
就拿用膳来说，以往王妃爱使些小性子，总会挑着不吃青椒萝卜什么的，王爷为了让孕妇营养均衡，就耐心地哄着一口一口喂进去。
可是现在王妃似乎改了挑食的毛病，不管是什么都会吃进去，有时还笑着说一句好吃。王爷念及她的身子想要喂饭，王妃都会‘体贴懂事’地接过来自己吃。
而王爷呢，说话做事总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生怕语气重了吓着王妃一样。
两个人说是如胶似漆不妥，说是相敬如宾也不对，就那样维持着尴尬的气氛。
洛云兮这回来，就见小元像是哭过一般红着眼睛，问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让她快些进去看看王妃。
戚娴正拿着一本书在看，一见到她就笑了：“云兮来了，可别怪我不起身迎客。”
“娘娘躺着就是。”洛云兮福身后坐在榻前的软凳上：“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其他是好些了，可每日都这么躺着，躺得我腰都疼。”戚娴随手将书放在一边道：“趁着你今日来，不如与我一起去园子里走走？”
她抬眼看了一眼小元，见这丫头安安静静地垂着脑袋并未露出反对之意，就晓得她家主子的身体已无大碍。
“嗯，外祖母的梅花不是移了一棵到娘娘的院子里吗，如今开得正艳。”
“我就是再怎么费心养那梅花，它终究是不如以前开得好。”戚娴叹了口气，“小元，你帮我绾发吧。”
她今日一身黛绿色对襟的袄子，颈间围了灰白的狐裘，牡丹发髻上只簪了简单的东珠和一小朵白色绒花，腰间挂着墨绿的比目鱼佩。还嫌自己气色不好，又让小元给描妆。
就在这时沈言启进来了，见她描妆就轻声道：“外面天寒风大，王妃要出去吗？”
戚娴的手一顿，回过头笑道：“若是王爷不喜欢，那臣妾就不出去了。”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意思，本王是说王妃注意身体，衣裳穿厚些，小元，给弄好暖炉了吗？”
“奴婢已经备好了。”
洛云兮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不对劲来，颇为疑惑地看去，戚娴只给她一个寻常的笑容。
直到出去的时候，沈言启还一直跟着，摆明是要跟她们一起去看梅花了。戚娴没说半句反对的话，只是偏过头了与洛云兮说着以前的事情。
“凝欢与五皇子的婚事当时因故推迟，现在算来就在年后了。”
想到她二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一路顺着走下来，眼前出现那抹如血鲜艳的红色。树下，一个婆子抱着沈婳在笑说些什么。
看到女儿的娇憨姿态，戚娴带着笑意上前将沈婳接过，那婆子福身见了礼道：“参见王爷，王妃娘娘，安平郡主。奴婢带小郡主出来透透气，小郡主很喜欢这梅花呢！”
她贴了贴沈婳肉乎乎的小脸：“云兮，你帮我摘朵梅花给婳儿戴，她生得这么白嫩，戴上肯定好看。”
沈婳就像是听懂了般，裂开嘴痴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