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阿兵真的改变了，并不揭穿西洋镜，甚至还和颜悦色调侃一句：“母鸡啄大米，公鸡咯咯叫。”
燕子翻着白眼不接茬，张华红着脸眼神游离。
三人各怀心事，皆无语，时间很尴尬。
阿兵讨厌这种默然，有一种预感，曾经他们共同拥有的和谐和快乐如抽丝剥茧一般，慢慢地离去……
看阿兵无措地戳在那里，脸色灰败，心里不由揪一下。
这种氛围张华同样不堪忍受，有些急迫地说：“我想回家。”
“遍体鳞伤的，不能回家。”燕子急忙反对。
“我要回家！”张华的态度异乎寻常地执拗。
“好！回家。”阿兵简短地应诺。上前两步，去搀扶双腿已落地的张华。张华推开他的手，强行站立，刚移一步，两腿如灌铅，往地上一跪。吊针还挂在张华臂上，气氛的凝结使三人都忽略了这档事。吊瓶的木架被手一扯，砸在张华肩膀上。张华痛叫一声，恼怒地抓住木架往旁边一扔，又牵动手臂的脉管，针头和胶布被崩开，血液渗流出来。
张华的的眼睛直瞪着前方，身旁的两人视若无物。
燕子过来搭把手，被张华缓缓推开。阿兵慢慢靠近，抱住，感觉抱住的体躯象冷库里冰冻的动物。阿兵加大力度，想将自己体内蓄积的热力软化怀内的冻肉，却招来张华呲牙咧嘴的呼痛。阿兵不想放弃，只是力道松弛一些，依然拥住，象小孩儿手里拥着的珍爱的布偶娃娃。
张华手腕发力，去掰阿兵藤条缠绕的手臂，一番较劲，张华不是对手，只能虚脱地说：“我永远斗不过你，求你放开我。”
阿兵坚持，“我背你。”
张华回应的话却凉飕飕穿透阿兵的脊梁，“你驮着的将是一具行尸走肉，我这身烂肉不配你背负了。”
阿兵怔滞一下，说：“哥，你恨我。”
“我干嘛恨你？如果我恨你，就像把自己的房子烧掉，去赶走一只老鼠。”
“正是这样，你就是拿我犯的错来惩罚你自己。”
“真不恨你，我没资格恨你。我只恨我自己。”
“恨你自己瞎了眼，处了一个狼心狗肺的弟弟，是不？你最终还是在恨我。”
燕子一个箭步插在中间，眼里迸出怨恨的眼泪，“你有完没完？华哥不敢说，我替他说，是！我们都恨你，你强暴，你嫉妒，你中伤，你不宽容，你滥施刑罚，你还霸占资源。你就是一个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大坏蛋。”
“我、我有那么混账吗？”阿兵心虚。
燕子振振有辞：“好多事你和华哥都瞒着我，以为我是傻丫头，其实你们的事我全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阿兵乜一眼张华，张华望着燕子怂了一下鼻子。
“你是不是被丘老八奸污过？”
“……”阿兵张华面面相觑。
“丘老八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华哥。我没冤枉你吧？”
阿兵哑口无言。
“那么，你跟丘老八有什么区别？一丘之貉！”
阿兵汗颜，被驳得垂首。
“我再问你，你在广州玩的新鲜花样以为纸包得住火？”
阿兵大吃一惊，扭头望望张华，回头狠狠瞪燕子，“你住嘴——”
“华哥早就知道了。”
阿兵倒吸一口凉气，冷汗淋漓。
“娜蒂，人妖，醉卧香床一个月，上阴下阳你搞得不亦乐乎。谁变态？谁龌龊？”燕子轻蔑而嘲讽地哈哈大笑，带泪的笑。
“谁？是谁告诉你的？”阿兵血一下子涌到脸上，张大嘴巴，紧张地轻声询问。
“你可以对华哥布控，我就不能对你布控？要知道，你的死党都是咱们学校这一伙，我是你名义上的老婆，谁会对他们头儿的老婆有所顾忌？要为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据路透社报道，娜蒂好像还挺中意你，说你是他心中男人。你床上那两下子猫脚功夫倒是在一个阴阳人胯里施展得凌厉尽职。嘻嘻，墙内不香墙外香，你那颗小葱冲出C城走向广州可就出类拔萃了，臭狗屎变鲍鱼了，为咱们城市挣了大面子了。没准哪天联合国封你个驻外和平使者，常驻泰国，那漫山遍野的人妖哥们姐们可就欢呼雀跃了，来个一哄而上，让你搞个昏天黑地，让你精尽人亡。”
机关枪扫射下的阿兵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找不到一个犄角可以藏身。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淫乱不堪，一身的屎臭，你有什么资格找华哥的麻烦？”阿兵完全没有了底气，眼珠子骨碌地梭巡张华的脸色，想从那如纸的苍白中捕捉一点什么。
“华哥就是被你逼的，因为他对你绝望，才寄托于小春。”
“我闹着玩呢，就是凑巧嘛，又不是来真格的，干嘛这么计较？”阿兵搓着手，泛着白眼泡在辩解。
“是啊，玩玩啊，对自己马列主义，对华哥法西斯，公不公平啊？”
“不公平。我认栽。”阿兵终于老实承认错误。
“华哥早就知道了你的孬事，你殴打他时，他始终不提这茬，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终归有负于你，他不为自己找个理由解脱，他承担他应该承担的过错，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怪罪于你，推责于你，他从来只怪罪自己，反而觉得对不住你，因此你的责罚他觉得理所当然他应该承受的，他一直觉得愤恨平息不了愤恨，错误纠正不了错误，他们只会怨上添怨，错上加错。但你做得太过了，做了人神共愤的事情，超出了感情承受的范围。要知道，他是你的爱人啊，你的兄弟啊，你的亲人啊，你下得了手吗？你下了手，还是辣手，干得相当出色！这下好了，你彻底伤了他的感情，使他彻底绝望了，把他彻底推向了小春。嘻嘻，我就在旁边看一场咚咚锵锵的花鼓戏，看你如何收场？”
燕子一席话如水银泻地，说出了张华的心声。
张华叹一声：知我者，燕子。
但是，燕子的郁闷不止这些，她替张华伸张，她自己的委屈呢？张华能替她解脱吗？不能！张华只能替她难过，这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碎开，他想，自己是不是也是燕子委屈的一部分呢？
燕子说完大哭着转过身子，双手掩面。
阿兵瞠目结舌地看着燕子和张华，恍恍惚惚地靠在门框上，背脊相对。
愧疚使他鼓足勇气朝张华走去，“对不起，哥，你早知道了你早说啊，不然……不然我、我也没有那么神气五六呀，当然、当然主要还是我自个不是个东西，我是个大傻B，我为此羞愧，没胆量向你坦白，可这事确实发生了，不可能再补救了。但是，请你相信我，这纯粹是出于性欲。我对那人妖没有感情的，真的没有！搞到后来……后来我都烦了……变成他搞我了。他要求我跟他在广州继续见面，我都拒绝了。其实，我真是玩玩，试了一下，我发觉我不好那口，我只好你这口……”
张华听他喋喋不休总扯些人妖的糗事，半天不搭正题，就有一股不可阻止的嫉妒和愤怒冲腔而出：“TMD，别拿你的人妖跟老子去比较，老子是纯爷们，你们是什么东西，瞧瞧你们裆里的那两根针，捆起来也没我一根粗。”
燕子破涕一笑，阿兵愈加无地自容，羞赧地呐呐：“哥，你太夸张了吧，至少、至少我的比娜蒂的要粗好多。嗨，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他打起精神，迟疑地移到张华身后，小心地把手放到他肩上，生怕他会甩开，轻轻地说：“哥，我心中只有你。”
张华不为所动，冷酷地说：“不，我不愿和你在一起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杀了那个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