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朽的宅门被一脚踹倒，阿兵冲了进来。
眼前的景象冲垮了他的视觉，一声惊悸的长啸，旋风一样扑上前，抱住张华双腿拼命往上挺举，“哥，哥，不要啊，不要！”
布索一松，阿兵托着耷拉着头颅的躯体往后移动，张华象个倒立的钩子脱离了那个圈套。
小心翼翼放平生死未卜的张华，五内俱焚的身子突然就战抖得厉害，心内在祈祷：“哥，别吓我，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只要你好好的，你爱咋地就咋地，我再不跟你较劲了，你就是梅毒冲顶我也原谅你伺候你。哥，你醒醒呀。”
干咳数声，张华终于悠悠晃回了阳世，睁眼就对上阿兵因紧张焦急而放大的瞳孔。阿兵的嘴覆了上来，一顿不由分说的啃食。张华刚刚呼吸通畅，现在横空又遭一堵，急忙摆脱，“拜托，没被吊死，却被啃死，我冤不冤啊？”
阿兵狂喜，嘴里还狡辩：“给哥做人工呼吸呢。”
张华愤愤，“哪是人工呼吸，人工受孕还差不多。”
“嘿嘿，哥贫嘴了，肯定没事了。”
张华作势又干咳两声，说：“这个游戏以前没玩过，挺期待的，这次一尝试，还真不虚此行。特别是窒息的一瞬间，周身通泰，下边还有快感呢。嗯，不错，我的人生阅历又丰富了一笔。没玩过吧？气死你。”
“不气不气，这么好玩的东西您留着，我就不分享了，只是别玩上了瘾。”
“不行，你得陪我玩。”张华拽住往后缩的阿兵，望着绞索深情款款，套用电影追捕里黑社会头目对杜丘说的话：“去吧，唐塔套进去了，昭仓也套进去了。套进去就融化在蓝天里。”
阿兵扭头注意到张华满面的血迹和狞笑，身子又筛糠，不是害怕，而是自责。一把紧紧拥住张华，“哥，别说了，我现在好难受好后悔。去医院吧。”
“不去！这游戏不好玩，是不？”张华突然大吼：“不好玩干嘛逼我玩？”
阿兵愣在那，任其发泄。
“知道我胆小，知道我怕死，干嘛还还逼我？我哪会想死？我是逼上梁山啊。不论我喜不喜欢小春，小春为我而死，我就不能不死，这跟殉情无关。你是聪明人，怎么就想不明白？”
阿兵思忖一刻，点头，“明白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把小春怎样了？”张华一颗心倏忽悬起来。
阿兵看到张华一副忧急的神态，心里很不爽，怏怏说：“刚走到巷口，感觉不对劲，怕你来真格的，转身又跑回来了，没想到你还真较上劲了。还好，留着活宝贝了，又可以生龙活虎地把你的小春生吞活剥了。”
张华脸就通红，毕竟做了亏心事，缩得象个乌龟。
阿兵鼓了鱼泡眼，伸出长舌头，“刚才你就是这副囧相，吊死鬼投胎。”
张华吓一跳，“我就是这副死相？下次换个死法。”
“还有下次？下次为谁呢？你会为我死吗？我知道，不会的。”阿兵缄默，暗自垂泪，好久，说：“哥，问你一个问题，你会单纯地为小春而死吗？或者说，你会单纯地为一个人去死吗？”
阿兵有意用了“单纯”这个词，张华眼里的火花一绽，马上又黯灭了。
他不置可否。
“不说话就是默认啰。”阿兵受到沉重打击，垮了，羸弱如垂死病人，“哥，你要跟他走，是吗？你不要我了，是吗？”嘴一瘪，孩子似的哇哇大哭起来，呼天抢地地哭，堪比孟姜女。满脸豆大的水珠子已分辨不清是泪还是汗。嘴唇燎起了火泡，头发象鸡窝，颓败的样子哪里还有江湖小老大叱咤的影子。
“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我改还不成吗？我伤你心伤你身，我狼心狗肺不是东西。我是急火攻心啊，失去理智了。我害怕失去你，生怕有一天你突然就消失掉。如果你是我手心里的痣，我就是你胯裆里的屌。你依附的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个点，我依附的却是生命的根。哥，失去了你，我还活个什么劲啊？你说我伤了你的自尊，是！我是做错了，可是我跟哥说，我可以把我所有的尊严全都给你，一点也不留。在哥面前，我愿意做条狗，癞皮狗，一生一世听你使唤。我没在你身边时，你寂寞难耐了，我也不管你了。男的女的，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搞烂了我给你报销医药费。只求你，别离开我……”
张华的眼泪陪着这个跌宕的夜。
依然说不出话。
心在犹疑。
他想说，阿兵，我爱你，永远爱你，爱到脑膜发炎腿抽筋，爱到天荒地老世界末日。只是，你的许诺中没有一个关键，这个关键就是，为了我你不能舍弃滋生你的土壤，我内心深处渴望的那份安宁，你能给我吗？如果我的强人所难而导致你的枯萎，那么，我宁愿选择离开。
面对两个男孩的深爱，张华丝毫没有幸福的底气，两根手指必断其一，都是连心的痛呵。
有时候就想，如果在遭遇两个男孩感情之前，有一个萌女降临，俘虏了自己，就免掉了这么多的纠结。要知道，男人之间的感情很麻烦的，尤其遇上用情很深的男人。一个倒也罢了，还俩。世间有一种比梦境更现实的事情，那就是，活着，阳光沐浴着，有健康和温暖，能开怀大笑，能狂放响屁，觉得自己胸中有呼吸着的肺，跳动的心，还有明辨是非的意志，能够谈论，希望，有母亲，有爱妻，有儿女，有光明。可是陡然一下，掉在了坑里，跌着，困着，压着，看见地面的花枝却抓不到，徒劳挣扎，眼前一片黑。
命运使然，摆脱不了。
真的只能沿着这个轨迹滑下去了吗？
或许，一切都是托词。或许张华已经厌倦了眼前的生活。或许阿兵不想要了，小春也不想要了，他想回归世间常态的主流的生活方式。
他能做到，他体内的基因有别于阿兵和小春。
既然男男之情在承受世俗压力的同时，还有这多痛苦纠结的历练，倒不如找个女人过平淡是真的小日子。
张华赌气地想：至少，我是一个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