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寂寞难耐(上)

作者: 圣彼得宝 字数:3205

  当阿兵提出雇一个保姆时,张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理由简单,他之所以要去别墅静养的目的就是需要松静自然。松是身体放松,无拘紧之感,静是精神内守,淡化一些后遗感情的杂念。此静,应为静中有动,拾掇花草、收拾房间也是恢复身体的有效补给。这些都应属于静养的范畴。

  因为离市区太远,阿兵又提议给张华买一辆轿车。张华不吱声。阿兵追问到底要不要嘛?张华白他一眼,反问,我要想送你一枝玫瑰,却跟你商量到底要不要嘛,你什么感受?你根本就不想买,就希望我说不要。真有诚意你就不会给我一个意外之喜?阿兵平白无故遭他一顿抢白,而且还无从辩驳,灰溜溜立刻往外走。张华问,你去哪?阿兵瓮声瓮气回答,买车去。张华怪里怪气说,瞧你这鬼样,买了我也不舒服,不要了!阿兵僵在那,象老母猪钻篱笆——进退两难。张华瞪着他说,我已经买了一辆江南奥拓,小巧省油还实惠,只要一万八,明天去提车。阿兵撇嘴反对,干嘛省那几个灯油钱?买就买辆气派点的。张华说,不就是代步嘛,我可不爱慕虚荣,你是财大气粗的主,干嘛不搞点慈善事业,想想贫困地区的失学儿童,我就掉眼泪……阿兵后悔早该想到这阵子张华见他就刺眼,赶紧走人。张华在后面追着骂,真是老虎跟猪杂交的种。阿兵回头问,你什么意思?张华怪笑,又恶又蠢!阿兵气结,真是蠢,找骂!立刻抱头鼠窜。

  阿兵快速绕过酒吧旋转门时,杨伟在吧台叫他,气急败坏中阿兵懒得理他,径直启动桑塔纳准备离去,杨伟追上来递给他一张纸片和一片钥匙。

  阿兵奇怪地乜一眼杨伟,接过纸笺,上写:“遵令行事:1拿钥匙;2找到酒吧左侧的黑色帕萨特;3套开;4将桑塔纳钥匙交杨伟带回;5滚!特注:严禁回头,否则遭劈!”

  阿兵探头车窗外,一辆精光锃亮的帕萨特静卧在酒吧一侧,反光镜柄上系着火红的绸结。

  那是阿兵朝思暮想的车款。

  阿兵绷着脸,顾不得欣赏,急急交换了钥匙,一头钻进新车。

  杨伟笑着说:“你还没起床时,华哥一大早就安排我这么做。呃,他直接交车给你不就得了,玩这些花样还真费解。大概这就是上品男人绕着弯子制造的浪漫吧。”

  阿兵二话不说,绝尘而去。

  风驰电掣中,阿兵的眼泪哗哗地流。

  刚才,在杨伟面前,他一直绷脸忍着,生怕开腔就会失态。

  阿兵一路默念:哥,我要一生一世粘着你象癞皮狗,我要你使唤我象京巴狗,我要保护你象藏獒狗。将来你老了,老得连牙齿都没了,我仍会吻着你没有牙齿的牙床。

  杨伟将搬家大小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张华只需收拾一些遗落的衣物放进行李箱,就可以上路了。

  燕子一定要跟去,说还没去过头一回,一来认认路,二来帮张华收拾房间。本想独自一人待几天,阿兵要求陪伴他都没肯,只说过一阵他再搬过来。面对这个跟屁虫,尽管不大情愿,张华还是答应了。一般燕子的要求张华从不拒绝,除开男女那个事。燕子欢天喜地挽了张华的臂弯往外走,张华抽手说,兵鬼子表面不在乎,实际忌讳着呢,再说旁人看见影响也不好。燕子讪讪地拧一把张华腰,气咻咻一头冲进桑塔纳生闷气。张华启动两次马达都熄火,发脾气抱怨阿兵买的二手货,燕子看得不耐烦,推开张华说,我来开。张华不肯,你开?驾照都没有。燕子睥睨他说,没驾照我也比你开得顺溜,你考驾照时那句“报告仪表,考官正常”的经典名言全市人民都知道,你呀,功夫在床上不在车上,跟阿兵正相反。听此一言,张华赶紧让位,互换位置后,做个恭敬礼让手势说,您请。燕子一点都不含糊,发车挂挡起步一气呵成,一路驶来驾轻就熟。张华看傻了眼,说平时没见你开过车呀。燕子说,自学成才呀。

  原来,酒吧空闲时段,燕子就叫上苏林教她开车,那辆车就是上次检察院淘汰的九成新的红旗。张华皱一下眉头问,你经常跟苏林一起出去玩吗?燕子一愣,旋即嬉笑着反问,怎么,你吃醋啊?张华摆手,切,你想哪去了?燕子悻悻然说,你真吃醋我倒高兴呢。

  接着陷入沉默,张华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吃醋倒也未必,更多的还是担忧,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燕子,“据我所知,苏林好象是个花花公子。”

  “想哪去了?不就是学学开车,杞人忧天。”

  “但愿如此。我只是提个醒,阿兵那脾气你比我还了解,你看为小春这事对我那样,你以为我真的不怕他?讲实在话,老子怕他怕得要死。他随便往哪一站,就有一股压人的气场。这次别看我对着他干,其实我是虚张声势,心里面只打鼓。他是疼我,让我一尺呢。对别人可没这么仁慈。”

  “我是别人吗?”燕子冷冷地问。

  “你这话的意思是想玩火吗?”张华有点火。

  燕子突然一个急刹,后面差点追尾,引来一串咒骂。燕子不管,冲着张华竭斯底里嚷起来:“没人关心我!没人要我!我是什么?寡妇!活寡妇!家里两个五尺大汉都是傀儡、摆设,体面宝。你们可以快活似神仙,我却寂寞望苍天;你们可以肌肤相拥,我却孤枕难眠。我只想出去散散心,排遣一下寂寞,有罪吗?”

  “你、你言重了,我、我哪敢说你有罪?”张华被燕子突如其来的发飙吓了一跳。

  “你,张华,臭小子,你凭什么管我?居然还拿阿兵威胁我?你的烂P股干净吗?你不风流不偷腥吗?外头风流韵事一箩筐,小春小凤小A小B排成行,老鼠吃饺子似的,一个一个来,屋里现成一个却不敢偷。你就是骚出不骚进的傻B、软蛋!你以为你P股上插根鸡毛,你就是正经鸟?尤其你那个难兄难弟,连人妖都不放过,可谓老子偷鸡儿摸狗,一窝的不正经。居然恬不知耻指责我,你们配吗?”

  张华被燕子数落得找不着北,只能心虚地辩解:“我哪有泛滥成灾?只不过招惹了小春一个嘛。”

  “一个和一百个有什么区别?杀死一个和杀死一百个同样不是挨枪子?你敢说你只诱拐了小春一个吗?你敢不敢承认你同样诱拐了本小姐?你一定又会诡辩说你只招惹了我一回,可你是否又知道就是这一回给我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吗?你以为我愿意赖在这儿不想走吗?你以为我的青春愿意白陪你们殉葬吗?你可以为小春掉眼泪,甚至为他患上忧郁症,可你为我做过什么?我为你打理酒吧仅仅是为了几个碎碎银子的工钱吗?张华,难道你真的不懂我的心吗?我怨啊,怨死你了。”

  燕子睁圆了眼睛,皱紧了眉头,撅着嘴,搧动着鼻子,吱嘎吱嘎地咬着牙。这时燕子但觉飘飘荡荡,身子仿佛是一片叶子,被绑在野雉的翅膀上,腾空飞起直入云霄,无边无际而四无着落。忽然之间,只见她腰身一挺,使劲把裙子吱拉一声撕破,乱扯着长发,呜呜地尖声哭起来。

  张华被燕子一串的逼问弄得手足无措,刚刚积聚的一点元气象被人点了一个穴位,又全部散泄了,心脏如一块沉重的石头,倏忽往下坠。头胀欲裂,全身冷汗淋漓。

  轿车卡在道路中间,鸣笛的、绕车的、抱怨的、咒骂的扑头盖脸而来。

  张华虚脱着动弹不了,只能气若游丝挤出恳求的声线:“求你了燕子,麻烦你把车子开到路边去。”

  锐利的海豚音嘎然停歇,燕子瞧见了张华青灰的面色、痛苦纠结的枯眉和瑟瑟发抖的身体。冷静下来,想起张华尚未康复的病躯,疚歉猛然袭来,忙转换柔肠百结,“华哥,我又发宝气了,你没事吧?”

  张华兀自忍住头痛,淡淡一笑,“我没事,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知道我的,哇哇嚎两声就雨过天晴了。”燕子粲然一笑。

  你晴了我却阴了,张华心内阴云密布,不是为自己的病灶担忧,而是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有关燕子的忧心。

  他察觉到燕子在掩饰着什么。

  阿兵不是吃素的。

  对小春事件他已格外开恩了,因为他面对的是生死相依的张华。

  如果那次张华选择离开,那么阿兵、张华、小春将会同时消失。

  所以张华才会从内心深处对他恐惧。

  他有超强的占有欲,只要是他拥有的东西,哪怕闲置,没有他的准许,谁也不能动一丁点。

  包括他身边的情人。

  否则,杀无赦!

  张华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着前方的十字路口说:“从那掉头。”

  燕子奇怪地巡视张华紧张的脸,问:“为什么?”

  “打道回府。”口气毋庸置疑。

  “到底为什么?”燕子跟着紧张起来,语气有丝颤。

  张华沉凝片刻,换上温和的笑,“感觉病情还不稳定。一个人在别墅独居,死了没人收尸。”

  “那确实,我本来就不赞同你弄得象个修行的隐士似的。回去好,有你才热闹。”燕子就欢呼:“回家啰!”

  张华想,每个人对家的理解是不同的。

  燕子,你真的寂寞难耐吗?

  燕子,你干了傻事吗?

  燕子,你会大祸临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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