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总有那么一些人,嘴角永远镶嵌着柔美温暖的笑,身姿永远优雅高贵,犹如透明玻璃般的眼睛似一潭深水,深不见底。
可一旦褪去那华丽完美的皮囊,就会不堪入目,让人觉得既恶心又同情。
笑得越美,就越可怜。
就像精致的瓷娃娃,脸上雕刻着笑,可身体里却是空空的,一不小心碰倒了,便粉身碎骨。
这天没有太阳的眷顾,乌云密布,街道潮湿一片。
清晨,渡一睁开眼侧身没见他的身影,浑浑噩噩的下床,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出卧室,朦胧视线里是一个欣长的背影。
厨房里的他系着蓝色的围裙,卷着袖子,安静又利索的搅拌着碗里的鸡蛋,淡雅如雾的目光很专注,嘴唇紧抿着,侧着脸,露出一斜挺拔的鼻梁。
她弱有些苍白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疲惫的笑。
渡一上前,从他的背后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腰。
他没回头,嘴角却抿起了笑。
“舍得起来了?”
“嗯……”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是睡梦中的低喃。
“饿了吧,早餐马上就做好了。”
“嗯……”
他转过身,看着那张没睡醒的脸。
“快去把自己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
“嗯……”
他无奈的把她拥进怀里,带着她去了卫生间,把挤好的牙膏塞进她的嘴里。
“早餐放桌上了,记得吃。”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转身望向他,嘴里含着牙刷。
“你要去哪?”
“去公司一趟,美国那边的合作商已经到机场了,准备今天中午开会讨论合作项目。”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吧,要是太晚了就别等我,自己先睡。”
“那不行。”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伸出手摸摸她乱糟糟的头发。
清晨的街道,她面对着他,伸出手整理着他的领带。
而他则是垂眸认真的看着她。
在再三叮嘱路上小心时,他的车已经开远了。
渡一累了累鼻子,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却在转身时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延伸着,那些异样的眼光直刷刷的围绕着某个人。
渡一一路小跑到人群中。
是忆南。
她蹲坐在地上,白色衬衫上染满鲜血,几缕被血凝固的发丝垂在额前,面色苍白憔悴,目光呆滞,手里握着半瓶酒。
渡一一把抢过路人报警的手机,迅速按下挂断键。
“唉你这个小姑娘干什么啊?没看到人浑身是血啊?得赶紧把人送医院啊!”
渡一没理会那个要打电话报警的老太太,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忆南身上,然后伸出手拥着她离开了人群。
渡一把忆南带入别墅的浴室里,忆南一副神志不清又似乎格外清醒的表情看着她,渡一蹲在她身边,有些慌张的解开她的扣子,从上到下,一颗一颗的,手在不停颤抖。
可当衬衫被脱下之后,渡一愣在了原地。
她又仔细检查了她的身体。
忆南只是笑着看着她,脸上血泪交融。
“不是你的血?”
她身上根本没有伤口。
忆南的神情逐渐变得黯淡,变得漠然,变得讽刺。
她灌了口酒。
“当然不是我的,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
她的语气格外悲怆,带着浓浓的醉意。
“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啊,就是,突然厌倦了。”
幽怨的眼睛里积满了泪水,似被烧灼的眼眶红红的,像一朵被摧残的玫瑰,像失去魂魄的躯壳,让人既怜惜又害怕。
记忆中的忆南优雅高贵,不落尘埃,不羡世俗,永远保持亲切的微笑,渡一从未见过这样的忆南,就像那日在梦中那个掐着自己脖子的疯子。
渡一想,这些血,应该是她在工作的时候留下的,解剖了某个尸体,或者是活人。
“渡一啊,我们逃跑吧……”
她的声音带着严重的哭腔,可渡一仍然不为所动,甚至脸上波澜不惊。
只有喝醉了的忆南,才会真正讲出想要逃跑这样的话,因为平日里,她只会不停教导大家要服从命令,要衷心于渡七。
她颤颤巍巍的掏出手机,拨打了时远的电话放在耳边,可一遍一遍的打,都没打通,她突然疯狂的把笑起来了。
“他不接我电话。”
“我再打一次,如果他还是不接,我就把秘密告诉所有人……呵呵……”
她又拨打了时远的电话,可依旧是无人接听。
忆南的目光逐渐变得空洞,迷离,绝望。
手机从手心滑落在地,她笑着伸长脖子面对着渡一。
“我告诉你啊……其实他……”
她突然停住了话语,一动不动的看着渡一。
看着渡一的脸。
“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他是卧底了是不是!?”
忆南猛地抓住她的双肩狠狠地摇晃,放大的瞳孔宛如一潭死水。
渡一没有说话。
决堤的泪在脸上纵横交错着,一点一点的冲刷着那些血迹。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是一直都知道么……是他告诉你的么……”
“他都可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啊……”
忆南垂下头,泪水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
“你知道么?他经常在睡梦中叫你的名字,他反复念叨着要带你走,可是,可是我也很想要离开啊。”
“渡一啊,你不觉得我比你更可怜么?你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你可以对临叔忠心耿耿,你可以带着阴谋去欺瞒自己最爱的人,你甚至可以在自己精心编织的阴谋里毫不愧疚的享受着那份爱!”忆南不断的提高了音量。
“可我,做不到的。”
“我。”
忆南指着自己的胸口,盯着她。
“没你那么没心没肺。”
她吃力的穿上衣服,摇摇晃晃的起身,抬眸,凝望着这偌大华丽的浴室,微喘着气,带着温柔的笑。
“好漂亮的房子啊。”
“你啊,现在真是幸福啊。”
忆南转身看着地上蹲坐着的渡一。
“你配吗?你配吗渡一?我们都是生活在泥潭里的人,肮脏的人不是吗?”
决绝冷漠的声音回荡在浴室里,碰撞着那些血腥。
暖灯的笼罩把此情此景渲染得格外悲伤。
她就静静地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因为她根本,无力反驳。
她突然很羡慕,羡慕忆南还能这样大哭一场,还能肆无忌惮的宣泄痛苦。
而她,却没有很想哭,没有那种想哭的感觉了,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忆南没再继续说话。
偌大的浴室陷入了久久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