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生而为人,有悲痛,有折磨,有难过,所以我抵抗,反击,毁灭,我很抱歉。
这个世界,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那些被讽刺调侃的不堪一击,没有人知道究竟了累积了多少悲痛和绝望,无声的喘息后,那些寂寞的残缺的魂魄终会变得嗜血,残忍。
她没有埋怨过竹肖的叛变,也不后悔一次次放过他,只是有一种残酷的猜测始终萦绕于脑中,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竹肖出现,会是谁,她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竹肖对她说过,大家都会离开,他只是抢先做了个示范,也许吧,但最好不是,因为她是渡一,是代替临叔女儿活着的人,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注定会是坚守到最后的人。
一如往常的踩着高跟鞋走出电梯,渡一抱着一大堆文件,边走边对沈墨安报导行程,走廊上回荡着哒哒的脚步声。
不过跟往常不一样的是,沈墨安全程冷着脸,漫不经心的听着她说话,迈着大长自顾自的腿往前走,弄得渡一不得不加快脚步跟紧他。
无可挑剔的侧脸在逆光下若隐若现,单手揣在西裤口袋里,碎发下那双深黑的眼睛迷离着一抹神秘和漠然,他没言语,她也没多问什么,暗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被一点一点的拆穿,撕破,然后暴露于空气中。
她很想问他,那夜,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是否意味着他什么都记起来了,如果真的如此,为什么现在又沉默了。
可是她害怕,她更希望,他能忘了她。
沈墨安走进了会议室,一如往常的与集团阴险狡诈的老股东们商议些什么,渡一手里握着一杯暖暖的咖啡,隔着玻璃,目光紧锁在他身上,渐渐地眼神变得呆滞,然后又慢慢流淌出悲伤,最后竟酸了鼻头。
“花痴什么呢?”
她回头,看到的是一张滑溜溜的小白脸。
小昭歪着脖子,朝会议室里望去,然后意味深长的哦了声。
渡一没理他,抿了抿咖啡。
“唉,这是个女的吧都喜欢咱们沈总那样的,殊不知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渡一抬眸。
“为什么?”
小昭贼眉鼠眼的望了望周边,然后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压低嗓音。
“你忘了冷家千金是怎么死的么?”
“车祸。”
“什么车祸,她是被活活逼死的啊。”
渡一凝眸,咬了咬唇。
“外界对冷家千金的死传的沸沸扬扬,新闻报导都说是意外的车祸,你不觉得很蹊跷么?沈总利用联姻挽回了濒临倒闭的集团后就要跟她离婚,人家都怀孕了,整天要死要活的,最后变成个神经病,沈总的执意摆脱,冷家千金的死于非命,你不觉得蹊跷得很么?”
“我劝你啊,还是早日回头,那个男人,太危险了。”
渡一呆呆的望着他,眼角弯起一抹笑。
“都说是死于意外车祸了,就你想这么多。”
“意外车祸?你有证据么!?”
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撞的。
“没有。”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渡一赶紧站直了身子,上前拿过沈墨安手上的文件,一路尾随着他走进了办公室。
他松了松领带,有些疲倦的深靠在椅子上,全身散发出慵懒的气息。
渡一泡了一杯咖啡放到他桌上。
沈墨安抬眸,深邃的眼睛看着她,瞳仁里还闪烁着点点亮光,他轻轻的呼吸着,起身,把桌上一封信递给渡一。
渡一接过信,有些不解的扫了扫。
“这是孤儿院一位孩子写给离世母亲的信,这封信会在公司下一个公益项目里被利用起来,你看看内容怎么样?”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沈墨安很认真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期许和复杂。
渡一一目十行,大致看了看,除了字迹歪斜之外没什么毛病,内容真实感人,但是……
眼神停滞在尾断的一句话上。
她的目光不知不觉变得柔和。
她拿起笔,在某个字上添了一笔。
这孩子,把我想您,写成了找想您呢……
找想你。
我想你。
…………
时间,猛然间定格住了。她的表情蓦然僵硬,微凉的指尖狠狠颤了颤。
就像死寂的海水突然沸腾,就像停滞的瀑布突然狂泄,就像透明的水晶杯哐当,破碎满地。
空气好像弥漫了熟悉的味道,枫叶的味道,香草的味道,还有,血的味道。
她没有抬头,她不知道他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
她的下巴突然一阵冰凉,垂眼,是他修长的手指。
沈墨安抬起了她的下巴,然后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瞳孔蓦然一片漆黑,一抹若有若无的释然涌现。
她抬眸,看到的是一双冷到极致的眼睛,和眼睛里恐慌无措的自己。
她突然鼻子一酸,眼眶蓦地湿润了,指尖微颤,说不出话来。白昼的时候,黑夜不会出现,黑夜的时候,白昼就会消失,当黑影白昼碰撞到一起,当光明和阴晦交融到一起,会是一场怎样的暴风雨?
沈墨安可以不在乎,但她不能。
她没有资格不在乎,因为她一直都在利用,算计,步步为营。
“砰!”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踢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了进来。
两人措防不及的望向这位不速之客。
“你……你,对!就是你!你还我丈夫!还我丈夫!”
女人怒指着渡一,吼完便要上前攻击渡一,沈墨安挡在渡一身前,拦住女人肆意狂舞的手臂。
“你是谁?”
“还我丈夫,还我丈夫!啊……还我丈夫啊……你,你会不得好死的……还我丈夫!”
女人大声嚷嚷着,眼睛死死盯着渡一。
沈墨安皱眉,看着女人的面孔,突然想起了摆在杰克桌子上的一张全家福。
她,是杰克的妻子。
渡一站在沈墨安身后,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冷漠的可怕。
突然,女人拼尽全力的挣脱了沈墨安,犹如一头残暴的老虎扑向渡一,那把隐藏于袖口的水果刀反射了光,暴露在空气中,下一秒,呲的一声,尖刀入体的声音传入耳孔……
血,浓浓的血在无声的流淌。
她慢慢放大了瞳孔,看着她身前那人,在定眼望了她一眼后,重重的倒了下去。
这一刻,突然很安静,安静的可怕。